[中時人間]棒球教她的事
■三少四壯集
棒球教她的事
陳浩 (20070816)
迷人的總不是那一場遊戲。棒球永遠還有下一場、下一季,永遠都有明天。
「你在說什麼呀!」
電話那頭她的語氣真的是不高興了。我有些警覺的修飾我的話另帶解釋,
我說,我是說,氣象報告說這個颱風結構鬆散,是颱風但沒什麼風,有些地方
可能雨大有些地兒可能雨小,這不像是形容你們鯉魚隊嗎?好,我是說這颱風
關係不大,你去參加的活動應該不會取消的。喘了一大口氣,掛上電話,她這
個星座的人有些地方還真不能招惹。
她一定會回說我這星座的人記仇記恨叨念個沒完沒了,從廣島回來台北第
二天,她的大衰隊就在名古屋客場贏球了,前田和梵還各打了一支全壘打,可
是我們大老遠跑去看的兩場球卻都輸了個七零八落,加上因為颱風班機沒飛誤
掉的那一場,廣島對阪神三連敗,我叨叨了兩天還不解恨,投手先發的軟腳、
中繼無人、打線失靈加沒勁,但我不解的是,週六廣島市民球場三萬人塞的滿
滿的,週日也有九成滿,直到最後一局連三個打席都被強投三振,廣島球迷未
曾歇止的嘶吼聲才嘎然靜默。
週日第三戰開場前,外野看台上,一群媽媽帶著小朋友做了一場啦啦隊表
演,模仿日本滑稽戲,又歌又舞唱著:你們要振作啊,不能老輸啊,不要辜負
咱賣力的加油啊。自酸自甜,全場大笑,第一次看到這種愛你沒話說的加油法。
連續幾年廣島鯉魚隊在中央聯盟都是接近墊底的成績,我想到日本那匹老跑最
後一名的賽馬和老跳不高的海豚,超有人氣,但腦袋裡有個橫鼻子豎眼睛的小
人兒絕對禁止我這麼想,棒球當然不是這樣,我知道,女兒。
帶她進棒球場,就像帶她進書店一樣,第二次她就完全獨立,自有主張,
到今天我也還說不上來她到底怎麼,呃,陷入愛河,不,無可救藥地喜歡上這
個輸多多贏少少的球隊,為它去學了日文,球季期間每天晚上上網讀文字轉播,
訂閱雜誌、網羅資訊,暑假自訂行程,就盼著早早坐進外野自由席的人群中,
忘情的加入吶喊。有時我只以為那似乎是她在網路上養了三年的棒球隊電子雞,
直到坐在她的身邊陪她看完一場又一場勝負分明的比賽,並不驚訝她棒球知識
和閱歷的累積增長,但終於有些理解她細膩情感出入的路徑。
她也在意她的球隊輸球或贏球,那天主投的是王牌投手黑田博樹,應援手
在我們近身揮舞著一面極大的織著黑田名字的旗幟,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小字
簽名,數以萬計,她告訴我那是去年有他隊重金挖角,廣島球迷發動簽名挽留
的那面旗,黑田留了下來。四局就被換下,失分太多,這天黑田敗投。我猜她
很快就會忘記這場勝負,但夜裡一定笑著夢見拂過我們臉上的傳說中的旗。
我總要說球場是英雄的霸業,一球一刀劍的對決,陣與陣意志的凝視;她
卻總要我也看見廣島人群裡的氣息與溫情,在這個有浩劫遺跡的城市裡,幾萬
人走出球場不容易讀到的失意。迷人的總不是那一場遊戲。棒球永遠還有下一
場、下一季,永遠都有明天。但我就是不相信,早上出了門還折回去問她:你
們村上春樹當年支持養樂多大衰隊的說法是?「輸多了就變成支持弱小了唄!」
她聳聳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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