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大場面

看板Argentina作者driftwood (我愛洋娃娃加拉多)時間20年前 (2005/05/01 19:05)推噓5(5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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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錄自阿根廷風暴~ 夢中的大場面序　　我終於有了勇氣來說說我最尊敬的現役球員。　　我一直閉口不提他，是因為我不配。提到他，既是褻瀆這個名字，又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他是一個謙遜的人，而我卻是個二百五；他是一個敏感的人，而我卻是個大老粗；他無論何時都堅持自己的原則，我卻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迷失了自己；他自始至終都堅持自己的夢想，我卻在亂七八糟的生活中，忘卻了夢想是什麼。　　所以我不配提到他。　　但今天還是寫了出來，因為漫天而來的傳聞說他要離開了。　　或者去安菲爾德，或者去弗蘭基……總之他--胡裏奧.克魯斯，要離開梅阿查了。　　　　　　　　　　　　　一　　"胡裏奧.克魯斯（Julio Ricardo Cruz），生於1974年10月10日，身高１.９０米，體重７８公斤，代表國家隊出場１２次，打入２球。原效力于荷蘭費耶諾德隊，為該俱樂部出場103次打入５０球，先後獲得1996/97賽季阿甲冠軍、1998/99賽季荷甲冠軍、 1999/00賽季荷蘭超級杯。２０００年７月１日，義大利博洛尼亞隊以４.３億里拉的價格從費耶諾德隊購入這位高產射手……" 　　帕維爾.克魯斯放下手中的報紙：胡裏奧，你知道義大利的足球對於你這樣的前鋒來說，並不簡單。　　胡裏奧笑了笑：爸爸我知道，但是我會努力的做好。　　帕維爾長出口氣：只要努力，我相信幾年後你能夠站在顛峰，甚至能帶著我們拿到世界盃。　　胡裏奧突然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　　良久，他抬起了頭：爸爸，謝謝您的鼓勵。但是我知道自己是誰，我不會奢望。你知道，國家隊有巴蒂斯圖塔和克雷斯波，聯賽裏有皮耶羅和維耶裏，我超越不了他們，我只做我自己。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朝聖般的表情：但我知道，我去是為了一個大場面。　　那裏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二　　博洛尼亞城，雷納托-達拉拉球場。　　胡裏奧胸部停下隊友的長傳，背靠著紮烏利。　　紮烏利兇狠的拉扯著他的球衣，這讓他幾乎跌倒。但他踉蹌了一下，向左一趟，快步跟上，幾步將亞特蘭大人甩在身後。　　面對門將！　　泰比吼叫著撲了上來--他本來不擅長出擊，這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是阿根廷大個子已是單刀--胡裏奧抬頭看了看對面的義大利門將，他的冷靜已經失去了控制，猶如一隻斷了翅膀的鷹。肋下，左邊，右邊，頭頂……胡裏奧至少有六種方法把射門穿越他，這對他來說實在只是表演而已。　　但他卻把球向左一推。　　希格諾裏拍馬趕到，把球推入空門。轉身高呼，脫衣狂奔。　　　　胡裏奧，你瘋了？那個球你明明自己就可以進！經濟人開始歇斯底里。　　胡裏奧淡淡的笑著。誰進不都一樣嗎？你知道他正在衝擊２００球的目標，他更需要那個進球。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經濟人跳了起來。你如果進了那個球，你就是這個賽季博洛尼亞隊內最佳射手，下賽季你的年薪會漲一半！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錢對我來說不重要。胡裏奧眼睛明亮。　　你是職業球員，懂嗎，職業的！不要錢，你要什麼？經濟人的臉憋的通紅。　　胡裏奧突然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　　良久，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朝聖般的表情：我要的是一個大場面。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三　　博洛尼亞城。　　"看啊看啊，那是希格諾裏！"少女們的尖叫響徹了整個商場。　　四周的人立刻圍繞了過來，有的拿著本子，有的拿著相機。很短時間，便服出行來購物的希格諾裏身邊圍滿了人。　　他的身邊站著胡裏奧。　　人群擁擠著，把希格諾裏圍在中間，胡裏奧被擠到了邊上。仿佛他並不存在，仿佛他不在現場。　　希格諾裏歎著氣，接過一隻又一隻的筆，拍著一張又一張的照。之間的間隙還抬起頭，很男人的對胡裏奧苦笑一下，表示無奈。　　胡裏奧淡淡的笑著回應。　　希格諾裏是個大人物，這點他來這個城市前就知道了。相對於他，自己只不過是個平凡人，這點他剛踢球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不在乎這一點，他甚至為自己的平凡而感到驕傲。　　他習慣性的沉默了，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朝聖的表情。我來這裏不是為了給人簽名與人合影，我來這裏是為了一個大場面。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四　　達拉拉球場。　　博洛尼亞球迷已經開始退場了。本屬於他們的看臺上，響的卻是國際米蘭隊歌。　　國際米蘭２比０領先。比賽已經到了７０分鐘。在這個球場，博洛尼亞人上一次擊敗藍黑，還是３７年前的事情。　　結果已經被註定了。　　內爾沃，洛卡特裏們都已經不跑了，大家都在等待時間結束，包括裁判。　　胡裏奧突然拿球，過一個人，過兩個人，怒射，球進了。　　沒有掌聲--一個安慰球而已。托爾多甚至都笑了。這個阿根廷人真有趣。　　胡裏奧又拿球了。托爾多惱怒了，沖了上來。點球。紅牌。　　希格諾裏把球罰進。球場沸騰了--這是夢嗎？這不是真的！　　　　一切才剛開始！胡裏奧揮動著雙臂，達拉拉球場全場歡呼。內爾沃開始突破，洛卡特裏開始帶球，一切都恢復過來了。這是他們的表演時刻了！　　任意球。胡裏奧。弧線。右上角。　　球場爆發出振天的吼聲，反超了，反超了！奇跡，奇跡！　　角球，胡裏奧跳起。４比２！　　胡裏奧跑到場邊，單腿跪地，張弓拉箭。他每次進球都會這樣，這是他的胡裏奧動作和胡裏奧時刻！　　球迷們都站了起來，整齊劃一的呼喊："pazza Julio!""pazza Julio!" 　　　　"我們敗給了克魯斯一個人。"薩內蒂賽後面無表情的說，"我們忽視了他，於是上帝懲罰了我們。" 　　博洛尼亞街頭巷尾都在討論這場逆轉，這個小球隊的這個大冷門。　　都靈體育報說，"一個小人物，一個大冷門！" 　　大冷門？胡裏奧沉默了，我要的不是大冷門，我要的是大場面。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五　　拿什麼拒絕國際米蘭？　　胡裏奧微笑著接過莫拉蒂手中的９號球衣。這個慈祥的主席把他帶來了米蘭。沒錯，他來了，梅阿查！　　記者招待會顯得冷清--杜裏尼大街２４號，在莫拉蒂入主後的幾年裏，召開過上百次這樣的招待會。而這次招待會的主角，胡裏奧，才不過７００萬美元，還不值維耶裏的半條腿。　　更何況，他的到來的代價，是克雷斯波的離開！　　"我要把俱樂部的經理一個一個的絞死！"bobo站在好友克雷斯波的衣櫃前，看著新來的大個子，咬牙切齒的說。　　"克魯斯。"庫珀面無表情的說，"主席帶你來了，帶走了艾爾南。這點我耶沒有辦法。但我覺得有些話我必須告訴你。你對我來說，只是一個也許，也許會有價值的常備隊員。" 　　胡裏奧突然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　　良久，他抬起頭。"教練先生，我理解您。您為國際米蘭負責，不用為胡裏奧負責。" 　　我來不是為了取代誰。胡裏奧默默的想，我來是為了一個大場面。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六　　梅阿查球場。　　bobo拿球，轉身，射門。擦住而出。　　看臺上一片唏噓。　　庫珀憤怒的扔下手裏的半支煙："克魯斯，熱身！" 　　胡裏奧迅速站了起來，在場邊開始活動。眼裏滲出異樣的神采！　　機會來了！他努力的訓練，他漫無止境的等待，機會終於來了！　　基利傳中。bobo頭球，進了！　　國際米蘭領先了，庫珀的國際米蘭領先了。一切就簡單了。　　庫珀默默的點上一支煙。"克魯斯，你坐下吧。再等等。" 　　他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眼神迅速暗淡下去。　　卡隆走了過來，拍了拍胡裏奧：慢慢的你就習慣了。也許你就不該來。　　我來了就不後悔。胡裏奧坐下。站著的時候，他如同火山，坐下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冷靜。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七　　紮切羅尼來了！庫珀走了！　　"胡裏奧。"紮克猶豫著，"我會讓你上場。但時間取決於你的表現。我發誓，如果你表現出色，我會給你足夠的回報！" 　　胡裏奧的眼睛彌漫著濃濃的鬥志，"我會做給您看！教練先生" 　　對博洛尼亞，頭球破門！對帕爾瑪，轉身抽射！對拉齊奧，搶點破門！…… 　　一次又一次的張弓拉箭！一次又一次的胡裏奧時刻！梅阿查一次又一次的起立歡呼！　　沒錯，就是他，他就是那個讓人瘋狂的胡裏奧！　　六連勝！胡裏奧的六連勝！還要怎麼樣做到再好！還有什麼稱的上功業！　　bobo傷癒了。　　替補席上的他開始抱怨，不接受採訪，吐口水，替看板；兒子鬱悶，莫拉蒂也開始頻繁穿梭於更衣室；更衣室越來越混亂。　　誰知道是怎麼了？不是勝利了嗎？難道要發生什麼？　　胡裏奧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　　bobo永遠是bobo,胡裏奧永遠是胡裏奧。　　如同大腿永遠是大腿，胳膊永遠是胳膊。　　"胡裏奧，你的表現確實精彩。我確實不想違背我的諾言。"紮克皺緊著眉頭，這些天他老了許多，這個地方實在太過複雜，"但你知道，主席找過我幾次……" 　　"教練先生，我什麼都知道！"胡裏奧淡淡的說，"我跟您保證。胡裏奧即使沒有機會再去做'現象'，但絕對不會做'問題'！" 　　為什麼不把這句話讓馬爾蒂尼聽上一千遍，然後當著斯塔姆的面問他，現在，你告訴我，什麼，叫騎士精神！　　胡裏奧又坐上了替補席。　　只是梅阿查的球迷，每場都會高舉著一個牌子"胡裏奧回來"……維耶裏則忍受著一片噓聲。　　坦白說我很嫉妒你。卡隆歎了口氣。我來這的時間比你長，進的球也不比你少。但是這的人從來不為了我噓他。　　胡裏奧笑了笑，我來這不是為了讓大家噓誰，我來這是為了一個大場面。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七　　胡裏奧，這周的大名單裏又沒有你我。卡隆喋喋不休的抱怨，走我們出去樂一樂去。　　我不去。胡裏奧淡淡的說。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明天還有訓練。　　訓練？你再努力的訓練有什麼用？卡隆蹦了起來，你知道嗎？你就算天天訓練２４個小時，我們明年都要被趕走！　　克魯斯突然沉默了，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沉默。　　上一上場是一回事，訓不訓練是另一回事。　　　　有個大場面在等著我。沒錯，我知道，我剛開始踢球的時候，就知道。　　　　　　　　　　　　　八　　２００３年１１月３０日。阿爾卑。　　胡裏奧。紮克突然從凳子上坐了起來。我沒什麼多的話說，但是我要你象個男人一樣去戰鬥！為我，為你自己！　　胡裏奧突然沉默了。　　讓所有的委屈辛酸痛苦全部靠邊吧。戰鬥的時刻，到了！　　胡裏奧又上場了。沒錯，他上場了。面對的是尤文圖斯，面對的是數以億計的世界球迷。　　藍與白，喜與怒，王與寇，站起與躺下，新仇與舊恨，鮮花與臭雞蛋……一切都將在此時此刻做個了斷，一切都在這個時刻決一勝負！　　這不是一場比賽，這是一種歷史！　　沒錯，這就是義大利德比！　　任意球。　　　胡裏奧默默的退了幾步，轉身，畫了一個十字。　　助跑，觸球。弧線。完美無缺的弧線。布馮跪倒！球進了！　　落後的斑馬人瘋了！　　尤文圖斯人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卡莫拉內西，內德維德，皮耶羅，特雷澤蓋……那些名滿天下的名字，那些潮水般凝聚著仇恨的力量！　　紮克在場邊焦急的搓著手，裏皮發現自己怎麼也坐不下去。　　場上已經沒有明晰的陣容，人們都紅了眼，只有碰撞，只有力量--那根本不是比賽，那是決鬥，是肉搏，是真正的廝殺！　　　　球來了。胡裏奧開始跑動。有人拉拽他的球衣。很多條腿擋在他的面前。　　他看到了球。布馮的拳頭打了過來。萊羅塔列的胳膊在眼前。他伸出了腿。隱約中他觸到了球。他的頭被拳頭擊中。他倒了下去，臉邊全是汗水和泥土。　　他不敢抬頭。他怕失敗。那是他全部的能量。那是他拼命的一擊。他真的怕！　　全場在那一瞬間停滯，全世界人在那一瞬間閉嘴。　　直到北看臺的藍黑人響起振天的吼聲！球進了！球進了！二比零！　　　　胡裏奧的一生，只有那一次，是的，他進了一百三十多個球，就只有那一次，沒有單腿跪地，沒有張弓拉箭。　　他面上是一片呆滯。他的眼中一片空明。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跑到場邊，看著他的球迷，就那麼看著，眼中的淚水落了下來。　　誰知道他的付出？誰知道他的委屈？誰知道他的等待？誰知道他的夢想？　　全場響徹著整齊劃一的聲音,"pazza Julio!""pazza Julio!"，夾雜著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　　那是他的，胡裏奧時刻。沒有張弓拉箭的胡裏奧時刻！　　這是每個踢球的男人都夢寐以求的胡裏奧時刻！　　都靈體育報的著名記者阿爾托貝琪，在許久之後，習慣喋喋不休的跟人說："那是我一生最讓人嫉妒的時刻。你知道，那天在阿爾卑，有９００多名記者想採訪胡裏奧，但只有我可以在他身邊。　　但那也是我記者生涯中最失職的時刻。我渾然忘卻了採訪。我驚呆了。你知道嗎？那個５尺９寸的大個子，泣不成聲，淚流滿面，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話，只斷斷續續的說著幾個單詞'我這輩子''成就''了無遺憾'…… 　　還有一個單詞，他說了至少十遍。那個單詞是'大場面'。" 　　　　　　　　　　　　　後記　　　　《涅磐經》上說，當一個人離開的時候，總要懺悔，懺悔自己曾有的罪惡，懺悔自己舉止的不端。　　每個人，只有懺悔，才能得到神的寬恕，主的諒解。　　但我總固執的相信，胡裏奧離開梅阿查的時候，會帶著輕鬆的笑，自如的步伐。　　他在國際米蘭的日子，無愧於己，無愧於天，不用懺悔，沒有遺憾！　　因為他已經實現了他的大場面，他夢中的大場面！　　這也許是我寫過的最長的帖子。　　請原諒我用如此混亂的筆觸和思路，來記述這個偉大的球員，並非我對他不敬，並非我用心不專，而是我做不到客觀。　　當你記述評論一個人的時候，你必須做到客觀。但我做不到。一想到胡裏奧，一想到胡裏奧時刻，一想到胡裏奧的大場面，我就像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無地自容。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63.25.11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