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永不服輸的精神─專訪黃平洋

看板Dragons作者mosychen (麵包樹)時間15年前 (2010/04/22 00:54)推噓19(19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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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誌版　http://www.wretch.cc/blog/facidol/11969396 　　「龍獅總冠軍賽，忘記第幾場了，七局還是八局攻守交替的時候，突然宣布黃平洋上場，龍迷那邊陷入一片瘋狂！你們不會知道對一個國中以前不住在台北、小時後家裡管得嚴的小孩而言，黃平洋簡直就是個傳說，只會出現在民生報頭版掛著500K金臂章、出現在廣播員驚呼聲中的傳說：『太可怕了，上場救援的竟然又是黃平洋』，太意外了，沒想到竟然那麼幸運，我也瘋了一樣地站起來高喊：『黃平洋加油！黃平洋我愛你！黃平洋加油………』」 ─引用自網友mousepad (台大批踢踢實業坊/看板：Dragons) 　　許多六年級球迷直到現在，還記得職棒二年的冠軍賽，即使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年味全龍與統一獅爭冠，龍隊的黃平洋幾乎可以說是奪命演出：第一場完投九局勝，第四場獨撐十四局後一分飲恨，休息兩天又上場，完封九局，讓統一獅在第六場僅打出三支安打。前六場比賽，他共投了三十二局，只丟掉五分，最後一戰，筋疲力盡下承擔敗投，統一獅拿走冠軍。　　黃平洋，有「金臂人」之稱，中華職棒元年就得到勝投王、最高勝投率投手獎、首位五十勝的投手，也是第一位達到五百次三振的投手，對球迷而言，黃平洋即使不是心目中的偶像，也是極為可敬的對手。　　他卻說：「我一直認為我自己的資質比別人差，我一直這樣認為。」一定要比別人多練　　黃平洋曾經在節目上表示：「我們這些為國家打拼過的選手，棒球就是我們的一生，我們的一生只有棒球。」(註1)這段話不只定義了棒球在他心中無可撼動的地位，更描繪出台灣人與棒球運動緊密連結的圖像，棒球是台灣人的共同記憶。　　黃平洋出生於一九六二年，六歲的時候，紅葉少棒以七比○擊敗來訪的日本隊，隔年，首赴威廉波特的中華金龍少棒隊榮登世界冠軍，此後，三級棒球幾乎年年稱霸國際棒壇。彼時，台灣經濟起飛，政治和外交卻屢屢挫敗，在惡劣的國際情勢中，島內掀起前所未有的棒球熱潮，棒球陪伴台灣人走過風雨飄搖的年代。　　黃平洋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進入高雄鼓岩國小就讀，成為棒球隊的一員，他擔任投手，表現不錯，練得很勤。六年級的時候，高雄縣選代表隊，自信滿滿的他沒有入選，在家哭了三天三夜，足不出戶整整一個禮拜，不想碰棒球、不願談棒球、也不敢看棒球。「一個小孩子而已，那麼執著，對棒球。」黃平洋回憶起那時候的眼淚：「都那麼拼了，為什麼選不上？最後歸結可能我資質比別人差，我沒有別人好。」有了這樣的結論，他沒有「認清自己不是那塊料」，反而拎起球，回到球場，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一定要比別人多練。　　一九五二年，黃平洋出生前十年，一位棒球選手投入了教練生涯，他的名字是蕭長滾，他發現當時台灣的教練多以自己的經驗出發，沒有理論基礎，球員不容易理解教練的指示，於是廣泛閱讀日本棒球書，增加訓練與作戰的知識，漸漸成為高雄市數一數二的棒球教練。在與國中球員相處上，他強調「心、技、體」是棒球訓練的中心思想，心是精神，技是技術，體是體力，缺一不可。(註2) 　　二十年後，他在高雄鹽埕國中遇見十三歲的黃平洋，把他帶進榮工青少棒隊，影響了他的一生。水銀燈下的汗水　　「洋仔別當投手，這陣子我們缺游擊手」、「洋仔去作二壘手」，青少棒時期的黃平洋並不是頂尖選手，私底下給自己一個封號叫「撿球童」，直到國三才落實在捕手的位置。一九七八年，鹽埕國中棒球隊準備解散，蕭長滾答應榮工處棒球隊的邀請，前往花蓮擔任教練，並介紹陣中部分球員到榮工隊，或許是看見璞玉的潛質，他選了當時並不耀眼的黃平洋。在此之前，榮工處除曾於一九七六奪得全國冠軍外，整體實力仍未展現，蕭長滾執教那年，榮工處一路過關斬將，擊敗棒球名校華興與美和，最後奪得第十八屆世界青少棒冠軍。　　黃平洋升上高中以後，蕭長滾看見他越來越快的球速，開始培養他當投手。榮工隊的鍛練扎實，小球員們每天五六點就起床跑步、作柔軟體操、練基本動作，早上到學校讀書，下午一點半就開始完整的練習。這樣一天下來，已經累得東倒西歪，晚上大家都休息了，黃平洋卻拎著球到訓練場地，請蕭長滾指導他，有時候獨自一個人，有網子，畫目標，投球，然後體會：球為什麼到那裡？　　他說，國小當投手，國中當捕手，高中當投手，對他的挑戰很大，有些經驗待補，有些知識不足。其實當時他的球速已達時速一百四十公里，是國內年輕輩的佼佼者，心裡卻明白自己的領域力沒那麼好，控球不穩。清楚地看見不足，需要更多目標明確的練習。認為自己沒有別人好的想法緊緊繫著他，讓他一直尋找著下一個挑戰區，想要突破，於是每一個晚上就這樣，在反覆的投球中度過。永難抹滅的回憶　　高中畢業後，保送輔仁大學，陷入低潮，甚至一度因國際賽事表現不佳，被人戲稱「國內投手」，直到重拾對棒球的野心，領悟出訣竅：「喔，控球就是這樣…」一九八六年，荷蘭哈連杯，黃平洋發揮出變速球和彈指球的威力，變化莫測的球路，無人能檔，摘下最佳投手獎；隨後的世界杯，對日本及波多黎兩戰上場救援，皆使中華隊以一分險勝；一九八七年亞錦賽，中華以五勝一負登上王座，他則因為表現優異獲得「最有價值選手」和「最佳投手」兩項殊榮，此役是他一生永難抹滅的回憶，也是最重要的轉捩點。大家終於開始看見黃平洋的風采，但只有自己知道暗夜裡、水銀燈下的苦練與汗水。同年，蕭長滾自榮工隊功成身退。　　這段期間，台灣的成棒代表隊南征北討，光榮戰役無數，培養出不少棒球戰將，像是郭源治、郭泰源、李居民、徐生明、呂明賜、陳義信等人，可惜當時國內職棒還沒成立，許多選手紛紛遠赴日本棒壇發展，黃平洋也不例外。直到一九九○年，中華職棒開打，才回到台灣，加盟味全龍，第一年就拿下二十勝的成績，是龍隊倚重的主力球員。隨著台灣棒球發展史邁入全新紀元，蕭長滾也成為少數橫跨日本時期、戰後初期、三級棒球、成棒與職棒四個階段(註3)的代表性人物。他七十歲了，依舊心繫剛剛起步的職棒運動。　　球季開打之後，立足於南台灣的統一獅隊成績並不裡想，於是聘請蕭長滾擔任顧問，與鄭昆吉、引地信之構成當時聯盟中最完整的教練團。統一獅持績回穩，並在職棒二年的冠軍賽中遇上味全龍，昔日師生於球場碰面，卻分屬競爭的兩端，實力堅強的雙方在纏鬥七戰後，由統一獅奪得冠軍。黃平洋在這系列戰中投了三十五又三分之一局，只掉十二分，其中有七分是第七戰因為密集上場、筋疲力盡所掉的分數，他激動也震撼了所有球迷的心。隔年，蕭長滾卸下統一獅顧問的職務，正式退居幕後。當初自稱「撿球童」的小球員，如今是大家公認的「金臂人」，蕭長滾奉行一生的信念「精神、技術、體力」，已在黃平洋身上發光發熱。從投手丘走下來　　職棒元年至職棒五年，黃平洋皆得到全聯盟最高薪的待遇，但自職棒三年開始，手肘因為過度使用，開始不適，他咬牙上場，看了很多醫生，卻沒有人敢驟下判斷，因為萬一需要手術，萬一開刀失敗，那醫生的名譽就毀了，大家都很保守給予建議：「你這個應該是肌腱受傷…」「可能是肌力較差…」職棒四年，味全解任史東和賈西，新來的洋將無法遞補上來，讓他精神和身體的負擔更為加重。職棒六年，一場對時報鷹的比賽，黃平洋記得很清楚，那天手臂非常疼痛，第二局的時候，有一球投出去，「啪」一聲，他從投手丘上走下來，教練問怎麼樣，他說：「可能斷掉了。」　　這一役後，決定去美國找Tommy John徹底解決手傷的問題，到了洛杉磯，醫生作關節鏡，臉色凝重的說：「我先幫你把裡面的碎骨頭取出來。」Tommy推測黃平洋的韌帶已經斷裂、受損很久，失去韌帶的關節，變成兩支骨頭互相摩擦，產生許多碎骨夾在肌肉中，所以疼痛異常。情況嚴重，成功機率只有50%，醫生問他，還要動手術嗎？黃平洋只有一個念頭：既然來了一定要作，不然回去也沒辦法投。Tommy將他左手肌腱取了一條移植到右手，過程順利，黃平洋醒來後，醫生告訴他，他右手的韌帶完全不見了，可能是已經斷掉很久，像橡皮筋般收縮，最後被肌肉吸收。　　動完手術，裝上可以取下的活動石膏，隔天就搭飛機返台，回到台灣再隔一天以後，傷口根本還沒好，他就開始復健。我不敢置信，問他：「可以這樣嗎？」「一定要這樣作。」「醫生的指示嗎？」「我的。」期待的心理，希望趕快趕快趕快好，黃平洋知道復健的過程很辛苦，萬一起頭沒作好，整個復健期會拖得更長；加上接收了一條新的肌腱，如果不去動它，柔軟性會變差。所以，他在防護員的陪伴下，開始了漫長的復健。相當好的過程　　復健需要忍受肌肉的不聽使喚與身體的疼痛，但黃平洋認為最苦的不是這個，最難過的是，在球場上看別人投球：「你知道那種感覺像甚麼嗎？」我搖頭，「像一隻生來要跑的馬，你要他站在那裏不能跑。」「而且還看別的馬跑。」「對。」即使已經過去十幾年，依然在他的表情中讀到有志難伸的煎熬。　　黃平洋話鋒一轉：「許多人問我，手受傷你有沒有後悔，我沒有後悔，而且我很enjoy。」enjoy？他接著補充：「雖然調整的過程很難過，但在人生的階段中經歷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壞事，不可能永遠處在一個最好的狀態，一定會有高低起伏，所以，怎麼認定好壞呢？回想起來，我覺得那是一個相當好、相當好的過程。」雖然痛，卻享受著那樣的感覺。　　他認為，自己的傷勢嚴重，那是因為當時台灣的棒球還在草創期，大家對於運動傷害的醫療與觀念都沒有很成熟，所以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現在不一樣了，個人意識抬頭，懂得怎麼去保護選手，慢慢的，球隊就會把選手當作是自己的資產，已經有這樣的觀念了，只是球團有沒有去落實。」　　他說：「一個人熱愛一件事情是很重要的，我熱愛棒球，我把棒球當作自己的第二生命，棒球帶給我快樂，當然，它也會帶給我一些很難過的事，比方說表現不好啊、受傷啊。手受傷對我來講，很不願意發生，但那是每一位投手必經的過程。」　　受傷復健的那兩年，黃平洋很少得到來自球團方面的支持，一九九六年底台灣大聯盟成立，主打選手福利保障合約，在創辦人邱復生的力邀下，他與呂明賜、孫昭立、郭建霖和李安熙等隊友轉戰台灣大聯盟，他在一九九七年復出，於台灣大聯盟的開幕賽中重現與陳義信對決的場面。但傷勢復原得並不順利，初期僅能投六十到八十球，二○○一年，拿到個人生涯百勝，問當時的心情，他說，百勝只是一個里程碑，沒有特別的印象，「其實能投、可以投的時候，我心裡的感觸最深。」「手傷期間，連作夢都夢到自己在投球。」拿到百勝的同時，黃平洋也知道自己應該退休了。放到天亮的酒　　球季結束後，轉任誠泰太陽隊投手教練。二○○三年，兩職棒聯盟合併，因為回饋金的問題，黃平洋無法回到中華職棒大聯盟教球，因緣際會，正好有一位朋友在作便當加盟的事業，需要新事業的他投入了這個完全不熟悉的領域。黃平洋的便當店一開幕，便吸引大量媒體，經過報導打開知名度，剛開幕一兩個月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創下單日賣出一千五百個便當的紀錄。　　生意固然好，卻非常辛苦，他每天早上四五點去市場挑菜，然後準備便當、賣便當，回到家都十點了，常常睡著在沙發上，「有時候太累，想要喝杯小酒，酒都還沒喝，就睡著了，那杯酒就放到天亮。」許多人不看好他的轉業，頂著棒球明星光環，固然是宣傳上的優勢，卻也是盲點，因為「頭會低不下來，腰會彎不下去」，黃平洋說：「我覺得作甚麼都可以，最重要的是，肯不肯放下過去。如果還像以前，認為自己是球場上的巨星，那一切都完了。」為了拓展客源，他曾經騎摩托車，載五六十個便當，到電子公司樓下叫賣。　　開店初期的盛況，跟新聞炒作有關，熱潮過後，挑戰真正開始。　　先是在七月碰上SARS，然後邀他加盟便當店的朋友跟著跑路，面對困境，一個轉念，想到的是，之前因為加盟的關係，不能隨意更動便當的內容，現在…可以了。首先作的就是重新調整便當的口味，把油炸品改成滷的，特別選用正宗的池上米，光是進米的花費就是一般店家的一倍。舉凡採購、調製醃料、包便當還是站櫃檯，他邊作邊學，幾乎到了事必躬親的地步。(註4) 未來為民服務　　雖然黃平洋不斷強調，最重要的是專注於現在，放下過去，但即使是在聊便當店，你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棒球魂。他說，當初別人不看好他，現在已經七年了，能夠這樣一路走過來，靠的是運動員的意志力和鬥志；他說，一個危機就是一個轉機，「這個對選手很重要，很多選手遇到危機，沒辦法處理，所以它是危機；你遇到危機，把它處理好，那就是轉機了。」；他說，要用好的材料作便當，建立口碑，吃過的人才會回來，「當選手也要口碑啊。」；他說，他是用打棒球的精神在經營便當店。採訪的那天，剛好碰到緯來的大哥希望拍攝他的「七彩變化球」，既然要示範，就一定要有球，球呢？只見黃平洋從便當店的櫃台裡拿出一顆棒球來… 　　二○○九年，職棒簽賭案爆發，他於二○一○年一月加入中國國民黨，計畫角逐年底台北市議員選舉第一選區的議員席次，出發點是看見台灣棒球體制的問題，意圖尋求改善，為更多球員與基層棒球發聲，他笑說：「光是黃平洋三個字沒有用的，但後面加兩個字可能會有用。」他認為簽賭固然不對，但如果能夠建立完善的制度，讓選手沒有後顧之憂，而不是連明天在哪裡都不知道，沒有球員願意拿自己的運動生涯開玩笑。這不只關係到球員的權益，更關係到球迷的福祉、台灣棒球的未來。他想了一個口號：「過去為國爭光，未來為民服務。」他覺得這是此刻最重要的使命了。　　因為採訪時間的限制，始終來不及問黃平洋對於蕭長滾老師的看法，我是在蒐集資料的時候，偶然看見他們生命的串連，驚奇地發現黃平洋跟蕭長滾老師很像，都是那麼強調棒球的精神，都是那麼倡議體制的完善，都是那麼的大聲疾呼。這是因為他們多年來的師生關係嗎？　　還是，這是因為，真正的棒球人就是這樣。　　「有不少人一定認為他現在光芒不再，但你是看過誰離開球場以後，還能這樣在社會上發光發熱，不需要用球技還能影響這麼多人。我就是被他影響的人之一，他讓我知道，運動選手除了技能與賽事上的成就，在人生中也能令人如此尊重與佩服，除了在球場上勇敢面對打者外，更在球場外大無畏的面對人生。或許我不可能學習他精湛的球技，卻可以學習他，永不服輸的精神。」 ─引用自網友scorpioh (台大批踢踢實業坊/看板：Dragons) 註1：「大學生了沒全民瘋棒球」，中天娛樂，2009年11月。註2：謝仕淵《一生的志業：蕭長滾的棒球人生》，台灣棒球維基館，2008。註3：謝仕淵、謝佳芬，《台灣棒球一百年》，台北，果實出版社，2002年。註4：時報周刊《黃平洋把球迷變便當迷》，2004年。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4.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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