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天王系列‧陳慶國
職棒生涯的第一支安打 一點靈
本報記者賈亦珍
第一次在職棒比賽中站上打擊區,時報鷹隊陳慶國百味雜陳,有點兒興奮,也有點
兒緊張,很希望一棒建功,也很怕灰頭土臉地下來,陳慶國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味全龍隊賈西投出一記快速好球,沒揮棒,第二球又是一個好球,陳慶國看得很清
楚,是很好打的球,可是球棒卻沒打準,球軟軟地滾向二壘,出局。陳慶國慢慢跑回
休息室,腦袋中想著:「怎麼可能?」這是陳慶國職棒的第一打席,也是他連續廿一
打席、十八打數無安打噩夢的開始。
前一天晚上,陳慶國去看了職棒七年開幕戰,他看到同為新人的陳該發摃龜,他想
:「我明天絕不能如此。」事實上他想得更多,他想像著自己在第一場比賽就一鳴驚
入成為英雄,接受歡呼,那一夜很不好睡,光榮的鏡頭及丟臉的畫面在腦海中交錯著
。第二天到了球場,陳慶國一直告訴自己:「放輕鬆。」可是,他一直覺得自己突然
變成機器人了,全身硬繃繃地,那種感覺不是怯場,卻就是輕鬆不下來,在休息室時
腦袋想得很多,可是一上打擊區腦袋就空白一片,第一天的前三打席都是見球就揮棒
,都是看得準卻沒打準,第四打席想要好好選球,讓賈西花了十個球,可是結果是三
振。
從第一場開始連續四場無安打,陳慶國的頭都昏了,他變得很怕上打擊區,他發現
球好像都離他很遠,後來他發現甚至連眼睛都看不準了,壞球當成好球,真的好球來
了卻楞在那兒,每天晚上都在想為什麼會這樣,每個入都在幫他出主意,越出越亂,
陳慶國覺得:「職棒真不好玩。」
第五場比賽對統一獅隊之前,黃俊傑一句:「用腳跑出來的安打也是安打啊!」前
兩打席仍無安打,總教練李瑞麟也說話了:「點看看吧!」第一個好球沒打,第二個
還是好球,球棒輕輕一點,看到球往三壘邊線滾,陳慶國的心中想著:「有了吧!」
這輩子陳慶國跑得最賣力的就是這一次,踏上一壘壘包,裁判作出安全上壘手勢,確
定守備沒有失誤後,陳慶國如燦爛陽光的招牌笑容終於出現。隊友為他高興,卻也不
忘糗他一下:「不錯哦!第一支安打用點的。」可是對陳慶國來說,安打就好,管它
是怎麼來的。
回顧這一段長達十天的煎熬,陳慶國覺得很好笑:「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會打不出安
打?」(1)
【1997-02-12/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被冷落的左撇子街頭巷尾打棒球 接球總是慢半拍
本報記者賈亦珍
隨便抓一個職棒球員來問:「你第一次打棒球的感覺是什麼?」十有八九會回答:
「興奮、快樂。」陳慶國卻不是這樣,他的第一次是充滿了屈辱、憤怒,甚至使他因
此首度離開棒球。
就像許多職棒球員一樣,陳慶國的棒球經驗始於「街頭巷尾棒球隊」,當時在他家
後面的營區有一大片空地,常有人在那兒玩棒球,有一天陳慶國的幾個朋友說:「我
們去玩棒球。」平常在電視上看到少棒國手揚威威廉波特,心中早就癢癢的陳慶國當
然一口答應。
當時的街頭巷尾棒球隊用具很簡陋,壘包是擺一隻拖鞋充數,球棒是到山上砍竹子
曬乾後做成的,手套倒是有,也有的人沒有,輪到守備時向別人借。
家境不好的陳慶國當然是空著手去的,到那裡才發現沒有左撇子用的手套,他只好
將就用右撇子的手套,就像美國職棒的獨掌投手艾柏特一樣,左手接球,再把手套拿
下用左手丟球,那時陳慶國還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大家都用右手,只有我用左手?
」
可是就因為這樣,每次要分邊時,陳慶國總是先被擺在一旁,等別人都選好後,再
將他分發出去,每次都扮演「撿剩的」的角色。
更過分的是,因為他用左手接球再用左手傳球,動作上總是較慢一些,無論守任一
個位置都不行,因此每次都被安排當捕手。
沒有護具的捕手當起來是很恐怖的,陳慶國說:「我都是閉著眼睛接球。」有時擦
棒球打到身上,雖然用的是十元一個的軟球,也是很痛,有一次擦棒球打中他的大腿
根部,差點命中要害,這把陳慶國嚇住了,他開始要求不要當捕手,不當捕手能幹嘛
?陳慶國開始發現大家都不太歡迎他加入,有時甚至就把他冷落在一旁。
「既然這麼痛苦,那就不玩吧。」不久後陳慶國就不再參加街頭巷尾棒球隊,又回
到學校打他擅長的排球,這成為陳慶國生命中第一次背棄棒球。(2)
【1997-02-13/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校園守夜 疑神疑鬼
本報記者賈亦珍
三名少棒隊的小朋友單獨住在學校的傳達室中,那個滋味是什麼?心撲通撲通地跳
,牙齒格格地打顫,躺在床上圓睜著眼睛不敢睡。
這是陳慶國加入左營明德少棒隊後,最難忘的經驗。
當時的明德少棒隊只有三位不是外地球員,校長安排他們住在學校的傳達室,同時
還要負責夜間巡視校園的工作。
整個學校到了晚上就只有他們三個小鬼,天一黑,他們的恐懼就湧上心頭,任何的
風吹草動都可以讓他們跳到床上抱在一起,晚上十點時要巡視校園,三個小鬼緊緊地
貼在一起,在黑漆漆的校園中慢慢地走,心中只祈禱趕快看完回到房間內,也祈禱不
要有奇怪的東西出來,有時摸黑碰到東西時還會嚇得驚叫,當然他們是不可能整個校
園都巡完,通常是虛應故事一番就趕快逃回房間。
房間卻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有一夜,他們睡得正甜的時候,突然有人粗暴地敲門,叫他們起床,他們開門一看
發現是一個喝醉酒的人,這個醉漢進來後就開始發酒瘋,要他們立正站好,一個個點
名,一頓訓話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可憐三個小孩已嚇得睡意全無,躲在大床上的被
窩裡擠成一團。
又有一次,也不知道是誰故意嚇他們說:「左營發現有殭屍,你們晚上睡覺時要小
心。」同時還說了一大堆殭屍可怕的地方,這下可慘了,晚上睡覺時要不要關緊房門
?因為人家告訴他們殭屍一拳就可以把房門撞開,鎖門也沒用,三個人商量後決定,
把大門鎖起來,後門則不鎖,若殭屍闖進來,大家可以從後門逃走。這個無眠的夜當
然殭屍沒來,反而他們的臉色像殭屍一樣,毫無血色。(3)
【1997-02-14/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那段光滑的日子...
本報記者賈亦珍
在明德少棒隊的第一天,陳慶國見識到了一個新奇遊戲─「光屁股滑壘比賽」。
那大概是陳慶國這輩子最難忘的洗澡經驗。
過去,陳慶國從來沒有與人共浴過,加入明德少棒隊的第一天晚上洗澡時間一到,
只見大夥兒都往浴室移動,大家都很自然地把衣服脫光,只有陳慶國一陣遲疑後才狠
下心脫光衣服。
雖然合群地脫光了衣服,陳慶國卻有處處碰壁的感覺,因為他不敢看這些光溜溜的
隊友,卻滿眼都是,眼睛轉向任何一方都有,只好尷尬地洗完這個有如度日如年的澡
。
別急,這還不算洗完,明德少棒隊的澡可是至少要洗兩個小時。
這時就看到其他隊友把洗衣粉水灑了滿地,又在剛洗好的身上塗滿肥皂,陳慶國看
得糊塗了:「他們在幹什麼?」就看到一個接一個從浴室的一端助跑、滑壘,光著屁
股滑壘。
每當一個人滑出去,就是一陣歡呼,每當有人超越前先滑的人的滑壘距離,歡呼聲
更大,陳慶國這才知道,他們是在玩光屁股滑壘的遊戲,洗衣粉水及身上的肥皂是使
身體能滑得更遠。
每個人的滑壘姿勢不同,有的人是用屁股滑壘,有的人是撲壘,只要滑得遠,什麼
姿勢都可以,有沒有傷到「那話兒」?陳慶國說:「記憶中好像沒有。」
明德少棒隊的小球員對這個遊戲可是有名堂的,他們美其名說是「遊戲兼訓練」,
而且這還是有賭注的,誰輸了誰就要請贏家喝汽水,陳慶國的「處女浴」並未參加光
屁股滑壘大賽,且看在他是新人的分上,那天的贏家還請他喝汽水。
以陳慶國現在的盜壘功力,當時一定是滑最遠的人吧?不是,你絕對猜不到誰是光
屁股滑壘王,陳慶國忍不住笑地說:「楊福群。」沒錯,就是現在三商虎職棒隊那個
胖胖的捕手楊福群。(4)
【1997-02-15/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關公媽祖都疼他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很喜歡拜拜,因為拜拜曾讓他躲過一頓打,也曾讓他多次在球場上莫名其妙
地贏球。
他迷上拜拜的理由其實滿好笑。在明德少棒隊時,有一天上午他與兩位隊友蹺課到
左營春秋閣去游泳,游得正樂時有同學飛奔來報訊:「教練已發現你們蹺課,趕快回
來。」
三個人那敢回去,回去一定挨罵,到那兒呢?附近有關帝廟,三個人決定先去求關
公保佑,拜完關公後懷著一顆志忑不安的心回學校,也不知道是教練事情忙或忘了這
回事,那天竟然沒事,從此陳慶國就迷上了拜拜。
說起來陳慶國拜拜的手氣實在不錯,好幾次都剛巧被他拜贏了球。
有一次青少棒選拔賽在屏東舉行,第一場美和就輸了,往後要連贏四場才能拿冠軍
,陳慶國就連續四天到媽祖廟去跪,對華興落後一分壘上有兩名跑者時,華興由外野
傳回本壘的球沒傳好,彈到後方護網後,竟彈向三壘方向,美和就這樣逆轉,陳慶國
說:「球一直亂跳,捕手一直追不到球,好像有隱形人在幫忙一樣。」
對榮工時,奇蹟又出現,陳懷山一個不死三振,榮工捕手竟然把球傳到右外野,陳
懷山一路狂奔,竟然趕在榮工隊右外野手撿到球並傳回本壘前踩本壘板得分,這一分
讓榮工把冠軍拱手讓給美和隊。
真的是拜贏的球嗎?陳慶國說:「其實想想也不一定,但拜拜至少能讓我有心安的
感覺,這種感覺對贏球也有幫助。」(5)
【1997-02-16/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佛州風暴逃命先顧泡麵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從未被台灣特多的颱風嚇過,但美國佛羅里達的颶風卻給了他一生中最深刻
的狂暴印象。
那是他高三時入選中華青棒隊,到勞德岱堡去參加世界青棒賽時發生的。那一屆中
華隊實力堅強,球運卻不佳,只得到第三名,大家心情都不好,全隊在低氣壓中入睡
,等第二天頒完獎後就要打道回府。
凌晨一點多的時候,陳慶國在睡夢中突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揉著惺忪的雙眼打開
了門,只聽到翻譯要他們快點收拾東西逃命。
逃命?為什麼?開玩笑的吧。翻譯的神情可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只聽他說大風
暴要來了,這家旅館位在低地,一定會被淹掉。
「你知道我們第一個反應是什麼嗎?」陳慶國說:「大家第一個收拾的都是剩下來
的泡麵。」
原本他們被安排住在當地政府設置的避難所,不過當地華僑提供了一個位於較高地
點的家給他們住。
這是佛羅里達三十年來最大的風暴,他們只看到到處是泡水的汽車,被吹得四輪朝
天的也不少,還有遊艇被衝上了屋頂,椰子樹也被連根拔起在空中飛舞,真像電影「
龍捲風」的場面。
三天,他們足足躲在華僑的家中三天,唯一的娛樂是趁著風小時到院子裡的游泳池
游泳,滿池的樹葉使他們上來時滿身都沾滿了樹葉,看起來很好笑,還真有點「亞當
」的味道。
從電視新聞中,他們發現,他們原來住的旅館真的被淹掉了,每個人都吐了吐舌頭
,說一聲:「好險!」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陳慶國說:「這比贏球還特別。」(6)
【1997-02-17/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從自卑的番仔到自豪的原住民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是原住民,過去他厭惡自己是原住民,現在卻以身為原住民為榮。
在過去原住民沒那麼受尊重的時代,惡劣一點的稱呼他是「番仔」,客氣一點的叫
他「一胞半」,因為他的父親是外省人,母親是原住民,所以是一半的「三(山)胞
」。
國小之前他不知道「番仔」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所謂的「山胞」,只知道
每年過年時母親都會帶他到山上去住個兩三天,山上的人與平他的人不太一樣,直到
上了國小後,有一次問媽媽才知道,這種稱呼是侮辱。
那時的陳慶國很痛恨這個稱呼,那時的陳慶國也很厭惡自己是原住民。
陳慶國小時候打了無數的架,大部分都是為了平地小孩笑他是「番仔」。
陳慶國住的地方很特別,一排房子都住著原住民嫁給外省人的家庭,因此「一胞半
」也有不少,他們不見容於外省小孩,因為他們都視這些「一胞半」為外人,他們更
不見容於台灣小孩,因為這些聽不懂台語的「一胞半」不但是外人,更是異類。於是
他們很自然地形成一個特殊群體,陳慶國就是這群被排斥的小孩中的王。
對抗侮辱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在拳頭上討回面子,陳慶國常領著「一胞半」的孩
子南征北討,他記得有一次中秋節,雙方人馬又狹路相逢,他立刻要大家把身上所有
的錢集中,再派人拿去買炮,等對方一接近,就先來一頓炮轟,炮放完了就丟石頭及
手邊的一切東西,東西丟完了就衝上去肉搏,把對方打得四散而逃,打完了覺得額頭
上都是汗,伸手一摸,哎呀!怎麼是紅的?這才知道自己也掛彩了。
打架雖然是贏多輸少,但陳慶國的心中卻始終是空虛的,原住民的身分始終讓他抬
不起頭來,對新朋友他絕口不提自己是原住艮,直到進了美和,開始在棒球場上出人
頭地以後,才把自卑感趕走,他自稱那是一種運動上的優越感,從此他開始以身為原
住民為榮。
讓他更堅定這個信念的是,當他開始打棒球後,每次過年媽媽帶他回山上時,村人
都把他當成英雄,看到村民眼中閃出的榮耀、快樂的光芒,陳慶國知道,自己一定要
做個爭氣的原住民。(7)
【1997-02-18/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失手,起子命中小腿肚 歉疚,老媽從此不體罰
本報記者賈亦珍
白光一閃,陳慶國感覺小腿肚上有什麼東西吊在那裡,低頭一看,竟然插了一支螺
絲起子,眼看著媽媽手上又拿了另一個東西,陳慶國趕快把起子拔掉往外逃,留下楞
在那兒的陳媽媽。
「被螺絲起子插到時,只是被嚇到,卻一點都不痛。」陳慶國說,那插得有夠深,
一半的螺絲起子都插到肉裡。
等到拔出來後才知道痛,才開始流血,他又跑回家,媽媽趕快幫他塗藥,帶他看醫
生。
這是陳慶國與媽媽感情的一個轉捩點,在這之前,他很討厭媽媽,因為,媽媽常常
打他,這之後,媽媽不再這樣了,這次的經驗把陳媽媽嚇壞了。
「媽媽不是虐待我。」陳慶國說,以前自己確實很皮,在家裡父親是白臉,媽媽扮
的是黑臉,因此管教的工作都是媽媽。他記得媽媽最有名的是「剪刀腳」,用腳趾來
夾人,夾大腿時最痛,有時媽媽氣起來時真是「手不擇物」,橡皮管、皮帶、或其他
手邊拿得到的東西,常常從大門打到廚房,非打得全身傷痕累累才停,打完了還得罰
跪,還不准吃飯,雖然是因為自己太皮,陳慶國也著實很恨媽媽這樣。
那一次也是因為自己皮,家裡重新裝潢正在忙,媽媽交代他要幫忙做一些事,例如
倒垃圾等,但陳慶國硬是跑出去玩,回家的時候剛好被撞見,於是塑膠管先伺候,媽
媽打,阿國逃,這讓陳媽媽更氣,手邊的東西一個個砸出去,氣瘋了時根本不管手上
拿的是什麼東西,就這樣,螺絲起子射出去,直接命中陳慶國的小腿肚。
從此之後,陳慶國再皮,陳媽媽也不再動手了,而陳慶國對媽媽的感覺也變了,他
小小的心靈中覺得:「媽媽變可愛了。」(8)
【1997-02-19/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老媽帶淚一掌喚回迷失的兒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的棒球路,若非他母親的一巴掌,可能在初一時就斷了。
這可能是陳慶國一生中最險惡的一次,他在朋友的誘惑下,竟然離家出走了三個月
,學校、家裡都找不到他,急死大家了。
陳慶國說:「那真像中邪一樣。」他跟著幾個朋友到高雄、台南閒逛,有時去打壘
球球,大部分時候去打電動玩具,偶爾也打架滋事。
他們幾個人租了一間房子住,白天出門,半夜才回去睡覺,錢都是由那幾個朋友出
的,陳慶國只負責玩及花錢,這樣的日子讓他覺得很不錯。
但是,同樣的生活過久了也會煩,玩三個月以後,陳慶國開始覺得索然乏味,覺得
累了,有一天就打電話給校長,校長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高雄市代表隊就要開始集
訓,你究竟跑到那裡去了?」校長還告訴他,再不來報到,就要登尋人啟事了。
校長要他立即回學校,也通知了陳慶國的媽媽,在校長室,陳慶國的媽媽一看到他
,就是一個巴掌,好重好重的一巴掌,陳慶國說:「我看到媽媽當時是流著淚打那一
巴掌的。」
陳媽媽已很久沒有打陳慶國了,自從螺絲起子事件後就沒打過,可是,這次實在太
過份了,她忍不住又給了陳慶國一巴掌,陳慶國一點都沒怨她,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次
實在做得夠惡劣,該打。
「現在回想起來,仍會冷汗直流。」陳慶國說,媽媽那帶淚的一巴掌打下來後,他
整個腦袋都清醒了,他能體會媽媽的眼淚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他也能體會媽媽久違的
巴掌為什麼會重現,真是好險,他差一點進了魔界。(9)
【1997-02-20/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首封家書 滿紙歉意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這輩子很少寫家書,第一封卻是寫給媽媽的道歉信。
那個時候陳慶國已經在美和青棒隊,高中的朋友特別多,每到放假回家時,吃飯後
就跑得無影無蹤,直到凌晨才回來,每次媽媽問他到那兒去了,他都說是與朋友玩,
有一次同樣的情節,卻有不同的結果,媽媽把他的行李丟給他,叫他滾蛋。
陳慶國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媽媽這次發這麼大的火?年輕氣盛的他當時也是一把
火,心裡想:「出去就出去,你不要我沒關係,大不了不打球。」
可是媽媽在把行李丟給他的時候,順便也把他的零用錢收回去,排徊街頭的陳慶國
無路可走,只好回到美和中學宿舍,前因後果想一想,才發現自己的確很過分,把家
當旅館,從來沒有想過,他放假時也是媽媽最盼望的時候,可以好好看看這個長年不
在家的兒子,可以跟兒子好好聊聊,可是兒子每次回來就是匆匆地扒了幾口飯就出去
與朋友玩樂,做娘的會怎麼想?
越想越難過的陳慶國知道錯的是自己,決定提筆寫他這輩子第一封家書,他想了很
久,寫道:「媽媽,我知道錯了,妳不要生氣,我以後回家不會亂跑了。」
信寄出去以後,沒有回信,他不知道到底媽媽原諒他沒有,於是打了好幾次電話回
家,要家人幫他探口氣,他說:「兩個星期後我才敢回去。」回去以後媽媽沒說什麼
,陳慶國倒是很守信用地大部分時間留在家裡陪媽媽聊天,那時他才發現媽媽的臉上
充滿了喜悅及幸福滿足的神色,他知道這才是他該做的。
後來媽媽告訴他:「不是不讓你交朋友,而是怕你交到壞朋友,為朋友做傻事。」
故事還沒有完,從此以後,每次陳慶國不乖時,陳媽媽就會把這封信拿出來看,有
時陳媽媽心裡不痛快時,也會拿這封信出來看,而陳慶國只要看到媽媽拿出這封信,
就像孫猴兒看到如來佛一樣,乖得跟什麼似的。(10)
【1997-02-21/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後山回憶 藏著兒時寶藏
本報記者賈亦珍
對陳慶國來說,兒時回憶最多的地方是後山─他家後面的小山。
有空他就會往後山跑,即使沒空,他也要想盡辦法溜到後山,因為那兒有他的堡壘
。
他的姨媽在山上有一個牧場,陳慶國在山上找了一個據點,領著也的一些死黨,用
乾草、木材、竹子搭成一個堡壘,小孩都可以鑽進云。
每回上山,都先到這個堡壘內會合,再決定要到那兒探險。
說到探險,這也是他們在後山最快樂的事,後山有很多山洞,洞內很多隧道,彎彎
曲曲,岔很多,平常人都不敢隨便進去,怕迷路走不出來,偏偏他們這一群膽大包天
的小鬼最喜歡的就是到山洞裡深險。
通常他們的探險行程都是先飽餐一頓水果大餐,姨媽的牧場旁邊也種了水果,姨媽
規定他們只能撿掉下來的水果吃,這沒問題,他們以人工的方式讓水果掉下來,搖果
樹、用長竹子打,他們絕不爬到樹上摘,只撿地上的,不犯規就可以,姨媽其實也知
道,對這些小孩也沒辦法,也就由著他們胡鬧。吃完水果就是逛山洞了,道具先要準
備,有蠟燭的元宵燈籠、竹子做成的火把,當然,手電筒更方便,但畢竟少了那分神
秘感,困此他們不太用手電筒,進山洞後就開始探險之旅,前面的一段看到的都是垃
圾,一些遊客留下來的垃圾,這是最不好玩的一段,接著越走越深,岔路越來越多,
緊張刺激的感覺就出來了,走著走著,他們發現有光線,順著光線走,竟然走到洞口
了,只是出了洞口,景致完全不同,不是原來的洞口,原來是山的另一邊出口,一趟
探險之旅就完成了。
山這邊的洞口有好幾個,山那邊的出口也有好幾個,陳慶國說,幾乎每個洞口都被
他們走過了,每個岔道他們也都探過險,那些岔道是死路,那些岔道可以通到山的那
一邊,他們一清二楚。
唯一的遺憾是,他們的探險之旅除了找到出口外,沒有發現任何寶藏,那些常在電
影上看到的金銀財寶、藏寶圖,那些常在探險小說上看到的枯骨、地下城,也只在他
們夢中出現,並未在後山發現。
陳慶國笑著說:「這些回憶就是我的寶藏了。」(11)
【1997-02-22/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火攻蜂窩引起火燒山
本報記者賈亦珍
陳慶國小時候是很皮的,皮到什麼程度?陳慶國說:「皮到我自己都被嚇到了。」
後山是陳慶國的地盤,在他的心中,後山的任何東西都是屬於他管的,因此無論什
麼東西他都要惹一下,即使是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虎頭蜂也一樣。
漏子就出在虎頭蜂。有一次陳慶國率領他的探險部隊上山,看到一個虎頭蜂窩,「
虎頭蜂怎麼可以在我的地盤上耍老大?」於是,陳慶國決定用火來燒蜂窩。
火點著了,陳慶國拿著火向蜂窩走,當時的風很大,還沒點著蜂窩,先把附近的草
給點著了,火越燒越大,延燒範圍越來越廣,陳慶國知道這回又闖禍了,大夥兒一聲
呼嘯四散下山,趕快到山下告訴別人火燒山了,當然沒說是自己點的火,看到那人打
電話通知消防隊後,心才安下來,偷偷地溜回家,當然也沒告訴媽媽,否則又是一頓
痛打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又有一次,陳慶國又要去惹虎頭
蜂,這回他穿了厚厚的雨衣,這回他不敢再用火攻了,他決定用木棍把蜂窩打下來,
他想:「反正老子有雨衣,你也叮不了我。」
陳慶國說:「千萬別小看虎頭蜂的威力。」他把蜂窩打下來了,憤怒的虎頭蜂成群
結隊地圍攻陳慶國,厚雨衣保護不了他,虎頭蜂從縫隙中飛進去,照樣把陳慶國叮得
滿頭包,陳慶國狼狽地逃下山,一路直奔家裡。
看到陳慶國的慘狀,陳媽媽實在不知是心疼好還是生氣好,一邊趕快找藥給抹在傷
口上,一邊嘴裡還唸著:「活該!」
真是活該,虎頭蜂沒惹他,他幹嘛去惹虎頭蜂,真是皮得可以了。(12)
【1997-02-23/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舞」林高手 與陳懷山是絕配
本報記者賈亦珍
在球場上,陳慶國與陳懷山不見得默契十足,在舞池裡卻是最佳拍檔。
說起陳慶國的跳舞史,故事可多了,他在高二才開始接觸跳舞,當時是隔壁的美和
護專的女孩子找他們參加舞會,為了不漏氣,他們找了一些錄影帶學著跳,讓著志忑
不安的心情到了舞會現場,他們一開始只敢自己跳,陳慶國說:「因為實在很怕去邀
請女孩子跳舞時被拒絕。」
跳著跳著忽然有一名女孩子找他跳,陳慶國說:「那真是心跳立即加速,有如小鹿
亂撞。」整支舞跳下來,陳慶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跳什麼,也不太記得與女孩子聊了
什麼,這支「處女舞」跳得緊張萬分。
不過,也就是這樣,跳舞成了陳慶國棒球以外的最愛,陳懷山也成了陳慶國的最佳
舞伴。
只要是不打球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在房間、宿舍,甚至司令台上練舞,畢
業晚會的時候,兩人決定自己編舞去參加比賽,當兩人排舞的時候,隊友都坐在旁邊
給意見,「這一段不錯。」「這裡較不順哦!」「這個動作太誇張了。」
這或許是那一屆美和棒球隊最具團隊精神的一次,雙陳也不含糊,竟在畢業晚會上
拿到團體冠軍,並立即被邀請到畢業典禮上表演。
「那可是上千人的場面。」陳慶國有點心慌,只剩兩天了,兩個人從服裝、造型、
選曲到編舞,忙了兩天後上場,沒有出錯,滿堂采,兩人都樂翻了。
從此他們的舞名就開始遠播,大家都知道棒球界有一對舞王叫做陳慶國與陳懷山,
兩人也常結伴到PUB去跳舞。最瘋的一次是在台北的一家PUB,陳慶國一時興起上台跳
了一段脫衣舞,當然只是上空的,哇!真是全場轟動,當他把上衣丟出去時,女孩子
的尖叫聲讓人以為到了國外的脫衣舞酒吧,不過陳慶國說:「當時真瘋,現在我不敢
了。」(13)
【1997-02-24/聯合報/24版/職棒‧職育】
慶國俊宏 君子之爭場上死對頭 場外哥倆好
本報記者賈亦珍
現實生活中常會發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情故事,但是陳慶國與陳俊宏這對「
瑜亮」卻一點都不悲情,他們在球場上固然拚得你死我活,球場外卻好得不得了,簡
直可稱為死黨,真是突變種的「瑜亮情結」。
陳慶國與陳俊宏的棒球生涯除了在國家代表隊時曾同隊外,其他時候都是敵對的狀
態,從小到大兩人都是強棒,兩人都在搶打擊獎杯,這樣的關係竟然能發展出莫逆之
交,也實在匪夷所思。
他們的競爭從國三開始,陳慶國記得國三時的中華杯,兩人又是拚得昏天黑地,陳
慶國的安打一支接一支,陳俊宏的全壘打也是一支支轟出去,結果陳慶國是打擊王,
陳俊宏是全壘打王,各有所獲。
最精采的一次是高三全國青棒選拔賽時,兩人的全壘打拉鋸戰成為當年選拔賽最慘
烈的戰役,陳俊宏先擊出兩支領先,陳慶國很快地追平,過了一天陳俊宏又擊出一支
,再度領先,但陳慶國又擊出一支追平,最後一天陳俊宏摃龜,陳慶國擊出兩支,陳
慶國首次從陳俊宏手中奪走全壘打王寶座。
那一次兩人都入選中華青棒代表隊,一起在美和中學集訓,或許是選拔賽時拚出了
感情,兩人竟然成為莫逆之交,出國時兩人又都分配同一房間,更多了增進感情的機
會。
從此,只要是在中華代表隊,他們兩人就會要求同住一個房間,左訓時如此,出國
比賽時也是如此,練習時,輪到陳慶國打擊,一定是陳俊宏餵球,輪到陳俊宏打擊,
也一定是陳慶國餵球,等到回房休息時,就彼此告訴對方在打擊練習時所發現對方的
缺點。
這讓人想起金庸小說「飛狐外傳」中的苗人鳳與胡一刀,一方面生死相拚,一方面
又談劍論刀的情景,陳慶國與陳俊宏跟他們好像。(14)
【1997-02-25/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黃俊傑的茶 球技大補帖
本報記者賈亦珍
對陳慶國來說,黃俊傑是他第一年職棒生涯的恩人。
華興畢業的黃俊傑對美和畢業的陳慶國一點都不熟,只有陳慶國在時報鷹業餘隊時
接觸過,等陳慶國加入時報鷹職棒隊時,黃俊傑突發奇想:「這小子不錯,來跟他混
混看。」因此在分配出外比賽旅館房間時,黃俊傑要求陳慶國跟他住一間。
於是,黃俊傑親眼看到了陳慶國第一年職棒生涯的成長過程,陳慶國的第一次鬱卒
的目擊者是黃俊傑,陳慶國第一支安打的喜悅,黃俊傑也是目擊者,陳慶國成為一個
主力打者後的沈穩,還是黃俊傑看得最清楚,而這一切,黃俊傑不但是目擊者,其實
也是創造者。
兩個原本完全不熟的人住在一起,怎麼會成為剖心析肺的朋友?很簡單,泡茶。
兩杯茶下肚,就天南地北地聊開了,黃俊傑會把他的職棒經驗及觀念告訴陳慶國,
陳慶國也抓住機會提出疑問,每喝一次茶,陳慶國就成長一分。
陳慶國職棒生涯的開始是灰頭土臉的,這位業餘時代的強打在職棒卻被修理得很慘
,陳慶國的鬱卒黃俊傑全看在眼裡,他知道這時候陳慶國需要的是別人及時點醒,這
個人當然就是黃俊傑。
他幾乎用盡了各種方法,有委婉的如:「不要急,先把自己找回來。」也有冷言冷
語式如:「一年要打一百場,一、兩場就鬱卒,那往後九十八場怎麼辦?」也有技術
指導的如:「不一定要求長打,你腳程快,先用腳拚出一支安打開胡再說。」
陳慶國真的就是以安全觸擊搶到第一支安打開胡,那一天黃俊傑終於看到陳慶國燦
爛如陽光的笑容,那一天晚上他著實泡了一壺好茶來為陳慶國慶祝。
直到現在,陳慶國只要有空就要去喝黃俊傑泡的茶,茶是好茶,而黃俊傑傳授的職
棒經驗,更是最好的茶點。(15)
【1997-02-26/聯合報/24版/職棒 、體育】
剛柔並濟成就陽光小子
本報記者賈亦珍
在陳慶國的棒球生涯中,李瑞昌及李瑞麟這一對翁婿對他的影響很大,李瑞昌就像
溫暖的太陽,李瑞麟則是嚴厲的明師,在這種剛柔並濟下,塑造出陳慶國這個「陽光
小子」。
陳慶國特別難忘懷的是已過世的李瑞昌。
他記得每次生病就要到李瑞昌的診所去看病,每次李瑞昌都會很心疼地說:「為什
麼會感冒呢?要記得穿衣服啊。」看病的時候李瑞昌也會告訴他:「打棒球要好好打
才會出人頭地哦!」幾乎每次去看病都要聽這一段錄音重播。
每有大比賽之前,李瑞昌也會自掏腰包為球員加菜,還常騎著腳踏車到球場看他們
練球,興致來時也會客串一下教練。
有一次在美國比賽時,陳慶國在壘上被牽制出局,李瑞麟把陳慶國一路從二壘罵到
休息室,李瑞昌看不過去了,先向李瑞麟說:「小孩子還小,不要這樣嘛。」聽到岳
父大人這麼說,李瑞麟不敢再罵下去,李瑞昌隨即把陳慶國拉過來說:「阿國,沒關
係,後面好好加油。」聽到這話陳慶國眼淚差點掉下來。那一次他們拿到冠軍,陳慶
國說:「這次冠軍的感覺很不一樣。
說到李瑞麟的罵功,那是有名的,陳慶國最怕的也是挨李瑞麟的罵,但是罵歸罵,
李瑞麟卻對他照顧有加,去年陳慶國一直打不出來時,李瑞麟也照樣把他擺在先發位
置,陳慶國說:「我知道李老師承受很大壓力,我一定要加油,不能讓他丟臉。」
他記得有一場比賽他打出全壘打,李瑞麟高興地把他抱在懷中,陳慶國說:「好不
習慣。」不過,他也從李瑞麟這個動作知道,李瑞麟對他確實很好,期望也高。
現在他已能應付李瑞麟的罵功了,因為有很多前輩教過他,有人用手比比左耳,再
比比右耳,意思是「左耳進,右耳出」,喬治也告訴他說:「比賽時不要看李老師就
好,自己好好打。」
這不是對李瑞麟不敬,而是他們體會出的真理是:「千萬不要被李瑞麟的罵功影響
。」(16)
【1997-02-27/聯合報/24版/職棒體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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