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最後的虎將
「我熱愛打棒球，無論如何一定要上場，
除非是不能走路，即使是再怎麼疼痛，還是要上場比賽。」
蔡豐安 2005/08/21
（聯合報記者 黃麗華：「硬頸」蔡豐安變木頭人）
一
我是個獅迷，
最欣賞的統一球員是俗稱「鱸鰻」的羅敏卿，
於是在今年的四月一號「鱸鰻」引退儀式後，
特地寫了一篇長文放在新聞台作為紀念，
這時一個友人小定，在我的新聞台上這樣留言：
「既使經歷過三寶事件，鱸鰻還是一個幸運的球員。
別的不說，好歹統一到現在還在場上，
而我們心目中永遠的藍色三商，早就已經離開這個是非圈子很多很多年了……
每次只要講到歡樂聯盟的打者，我心中永遠就只有想起一個人，林仲秋。」
我可以理解他字裡行間深沈而無奈的感觸，
因為我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小黑」和「果凍」就是忠實的三商迷，
而每次一談到三商，一說到秋哥，一想起陳明德，阿杉哥，甚至是鷹俠，
他們的言詞都總是有著一種淡淡的感傷，
所以我想我可以體會虎迷心中的傷痕，真的。
尤其是秋哥。
就算我不是虎迷，
我還是徹徹底底推崇這位永遠的全壘打王，甚至是衷心的著迷，
因為不論是品德、戰績、態度、風範，
林仲秋始終是虎迷、不，應該說是整個球界的驕傲，
想想，一個從而立之年才開始加入職棒，然後一路打到不惑之歲的老球員，
到了四十四歲的高齡，竟然還可以勇奪全壘打王和打點王雙冠的榮譽……
我想，他的棒球記錄或許總會一一被打破，但他的奮戰精神卻一定會是永遠的傳說。
但是當三商解散，沒幾年秋哥也正式引退，
這雖然讓我覺得遺憾（因為再怎樣，秋哥還是那穿了最久的藍衣最順眼），
可是我還是覺得頗感欣慰，因為我找到了一個有著秋哥味道的球員。
那個人，叫做蔡豐安。
二
據蘋果日報的記載，
在一九九七年初的時候，三商虎隊在台東展開春訓，
當時的林仲秋帶了一個傻大個到選手村所在的知本的東台飯店，
他對當時的虎隊總教練陳友彬說：
「這孩子很有力啦，可以練一練。」
於是林仲秋帶著這個憨憨的傻大個到立霧溪畔練習揮棒，
這是蔡豐安展開他職棒生涯的契機，當時他二十二歲。
我們不太清楚，
林仲秋特地會去向球隊推薦一個連成棒國手資歷都沒有的年輕人，
他的原因會是什麼？他的用意又該是什麼？
但他帶蔡豐安進入了這個職棒界，帶著他揮棒，告訴他打擊的竅門……
「他，會是我將來的接班人」——據說，林仲秋曾經這樣的期許過這傻大個。
我想，秋哥之所以會這樣的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自然不方便多猜測什麼，不過，我常常想，
是不是這個全壘打王在這個傻大個身上看到了幾分當年的自己呢？
同樣是中部出身的他們，性子都很急，有著一擊定江山的潛質，
也同樣一直到很晚的時候才得到國家成棒隊一員的肯定和榮譽……
更有趣的，他們都是「第一球揮擊論」的信仰者。
林仲秋曾經豪快的說過：「我第一球不打，一定是壞球」，
秋哥是一個不喜歡等球，會在前幾球就大棒攻擊的打者，
要他像羅敏卿那樣一球一球磨，不斷和投手糾纏十來球到上壘，秋哥他受不了，
對他來說，既然投手第一球會搶好球數，那為什麼第一球不打，然後白白錯失機會呢？
秋哥之所以是秋哥，就是他始終有著強烈的攻擊慾望，
他懂得去設定自己喜愛的球路，遇到了，就是全力揮擊，毫不放鬆。
「什麼時候揮棒，要多動腦想一想。」秋哥這樣說。
跟秋哥相同的，蔡豐安對於打擊也一直有著同樣強烈的慾望，
我甚至懷疑，蔡豐安這樣的打擊習慣，其實就是源於秋哥的教誨，
只是這個才二十二歲的傻大個，顯然沒有把秋哥那句「動腦想一想」聽進去，
所以他一開始在職棒的成績實在慘不忍賭，雖然長打率驚人，
可是前三年打擊率卻是連二成三都不到，第一年甚至只有零點零七七，不到一成。
這時，三商解散，他的老家也震垮，
孓然一身的蔡豐安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前往龍潭，
因為兄弟要給他一個機會，如果能通過測試，他就可以繼續留在場上。
他成功了，雖然，月薪砍到了只剩八萬，後來還曾經一度只剩下六萬……
當時應該沒有人會知道，
兄弟這時吸收了一個既物美價廉，又對日後的霸業有多重要的選手……
三
一粒種子播種下去以後，在它伸出土壤之前，
其實是很難從外表看得出有什麼大變化，看起來總是靜悄悄的，
可是當它有朝一日突出土壤之後，
那種茁壯的速度與力道往往能讓人大吃一驚，
因此有的時候沒有進步，這並不意味著之前的功夫全然白搭，
而很可能只是欠缺一個重要的契機而已，
只要突破了這個關鍵，整個進展往往就可以有著耳目一新的成長。
當蔡豐安來到兄弟，
在第一年就用守備功夫得到了一壘金手套的肯定，
更重要的，經過幾年的磨練與成長，
他終於開始找到了自己當年年輕時所欠缺的「經驗」，
或者該說是秋哥所云的「頭腦」也好，蔡豐安的打擊狀況越來越有起色，
不但保持了他一貫的長打水準，而且打擊率也大幅提昇到二成八左右，
最高峰自然是職棒十三年，他不但是繳出了二十一支全壘打的全隊最高成績，
百支安打和二成九四的成績也足足是三年三商時代的總和……
而這兄弟撿來的虎將，更是全年度兩個季冠軍與一個總冠軍的大功臣。
當年在三商由林仲秋播下的種子，
今天終能兄弟的灌溉與調教下開花、結果，
無疑的，這是蔡豐安的幸運，也是兄弟的幸運。
是的，身為獅迷的我必須坦承，
阿扁的全壘打總是讓我有所期待，那是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雖然打擊姿勢不盡相同，協調性有差，球衣也換了，但蔡豐安無論在守備和打擊，
都讓我彷彿還是看到那股和秋哥一樣不滅的鬥魂繼續燃燒著，傳承著……
在秋哥不再留在球場的今天，能看到阿扁的茁壯，也是一種安慰了。
只是，在十三年的顛峰之後，阿扁的成績開始下滑，
雖然說他的打擊率、上壘率和二壘打一直都保持一定的水準，
但是他的全壘打數卻一再地往下掉，
先從二十一支到了十一支，再往下掉到九支、四支……
阿扁變了嗎？是的，他變了，
只是不是他的打擊姿勢、也不是他的打擊心態、也不是他的守備技巧、
而是他的身體已然不能負荷這樣的激烈比賽，就單單看前兩年的新聞就好：
零四年的四月二日，
他在對中信鯨之戰，因揮棒用力過猛傷了肋骨，從此之後即掛傷號到六月。
同年六月五日，還是對中信之戰，蔡豐安先是在六局挨了觸身球，
但他還是帶傷上陣，雖然右手虎口隱隱作痛不敢全力揮擊，結果還是轟出全壘打……
九月十四日，蔡豐安在練打時不慎將球擊到自己左腳踝上，修養了要一個月。
十月二十三日，蔡豐安在第二戰打完後又感到不適，舊傷新傷一起復發……
零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蔡豐安先在十八日對統一獅隊的比賽時，
因滑壘不慎臀部重重著地，再度觸動髖骨舊傷，
雖然對牛隊四連戰都忍痛帶傷上陣，還繳出不錯的打擊成績，
但是直到前晚實在忍不住了，打了一個打數後向總教練反映必須休息。
八月二十一日，由於脖子僵硬，
阿扁的頭部已經兩個星期不太能自由轉動，連雙手幾乎沒有辦法抬高。
九月三日鯨象戰，阿扁第六局先是觸身球上壘，接著撲三壘造成雙重傷害，
阿扁單局兩次出狀況，隊醫兩次上場關心傷勢，阿扁開玩笑的說：「沒人了，還Ｋ我！」
光列到這裡，我就已經很不忍心了，
可是阿扁還是這樣對勸他多休息的防護員衣思訓說：
「我熱愛打棒球，無論如何一定要上場，
除非是不能走路，即使是再怎麼疼痛，還是要上場比賽。」
只是不到一年，簡簡單單的「不適任」三個字永永遠遠剝奪了他的希望……
四
我沒辦法猜測「不適任」和「用良心打球」這兩個官方說法中的禪機，
我也沒有兄弟球團裡的小道消息、更不認識阿扁本人或是親戚、
身邊也沒有搞職棒簽賭的老爹、朋友、同學、遠方親戚、甚至是組頭兄弟之類，
要我一個單純至極的球迷，去論定「不適任」這三個字
代不代表蔡豐安有沒有涉及賭博的醜聞，我還真不知道該從那邊查證和判斷起……
只是，我一直記得幾則跟蔡豐安有關的舊新聞。
眾所皆知的，
阿扁在每次簽名會都會很誠懇的跟每位球迷握手，
並且噓寒問暖親切的打招呼，關於這種堅持，他是這樣說的：
「和球迷握手是一種禮貌，算是一種習慣，他覺得很自然。」
這樣沒有架子，重視球迷感受的，是阿扁。
還有一段時間，兄弟象隊因為不斷的下雨，所以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比賽，
也因為潮濕的緣故，球員們的釘鞋、手套、球棒受潮多日，都快長霉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蔡豐安索性把一堆球棒通通拿出來猛打，他這樣說：
「打一打水才會跑掉。」
根據記者的報導，阿扁說，
當球棒經過這麼多天潮濕氣候，是一定要拿出來曬，並且一定要打。
「曬當然要曬！但是那不夠！要打！正反兩面都要！
如果有細微鏡頭照的話，打擊的瞬間擊球的另一邊就會有水珠噴出。
所以說還要換面打，兩邊打完大約二十五分鐘以後，球棒才能乾掉不會感覺軟軟的。」
而且蔡豐安他還說：
「除了球棒，手套也要吹風。
一般都用吹風機，如果怕燙壞，可以換電風扇。
所以還是有比賽好，不然做這些事更是無聊，卻又不得不做。」
這樣一絲不苟的注意並保養自己的打球用具，是阿扁。
而另一則新聞是關於傷兵的問題，
在傷兵連連的兄弟象中，時報的陳志祥這樣寫到：
「象隊眾多的傷兵之中，就以蔡豐安『最性格』，
他寧願勤做復健、強忍針灸的刺痛，就是不吃西藥止痛，
蔡豐安說：『吃藥的後遺症與受傷一樣可怕！』」
原來蔡豐安認為吃藥是一種「慢性傷害」，
他不要西藥的殘留物破壞身體，因為「吃藥傷身」是蔡豐安的親身經驗：
「以前他也吃藥止痛、醫病，讓自己趕快上場出賽，
結果，藥吃多了之後，造成不少後遺症，
包括腎功能受到影響、骨頭痛風之苦，
讓蔡豐安開始警覺到不能再吃了，否則不只是球打不成、連身體也賠上去。」
一個會說「藥不是好東西，傷腎又傷腸胃，吃壞了身子，老了怎麼辦？」的，是阿扁。
我很難相信一個真切關心關懷球迷，重視球迷感受、
對自我有著高度要求，連球具的保養都一絲不苟、
能夠釐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有不因為藥物而隨意服用遠見的優秀球員，
會禁不起金錢的誘惑、黑道的脅迫，而參與了這樣的有害於運動精神的賭博行為。
是的，我相信他說的那句「我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球迷的事」。
因為，如果有一天，
連這樣的球員都不能免於如此的威脅利誘，那將會是台灣球界莫大的悲哀。
唉！「不適任」三字，何以杜天下悠悠之口？
五
根據記載，最後一隻野生的中國虎（華南虎）在一九九四年被射殺，
從此在廣大的中國境內，再也不曾尋獲野生老虎的蹤跡，
而華南虎除了僅存在動物園裡的六十隻之外，已經形同絕種。
在台灣，我也必須沈重的寫下這樣的事實：
「西元二零零六年八月三日下午兩點，最後的虎將蔡豐安消失在中華職棒。」
原因？我不知道，雖然我真的很想知道……
neil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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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茶，或號杜白，原名不詳，出身不明，事蹟亦多不可考。
但知其貌寢腹便，口吃多疾，落拓江湖，據近人某考證，實一混吃等死之米蟲是也。
出處：民明書房刊〈中華民國米蟲傳〉頁百二十三
※個人新聞台「星期一的胡言亂語」：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neil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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